读田野我们与大姚的田野故事文化震荡

这是一墨读书会第篇文章

我们与大姚的田野故事

谭少丽/张方亮/张馨月

从想象中的田野来到实践中的田野,田野新手与大姚奇妙相遇,她们经历了进入他者世界的文化震荡,也从中发现自我和理解自我。本期“我读”小编采访了参加云大新闻学院第三届“学术训练营”的三位同学,为你讲述她们的田野故事。

大姚是在楚雄西北部的一个县城,现在距离昆明约摸有四小时的车程。而在年时,交通还不便畅,为了摸清云南省少数民族地区信息传播的“家底”,由高宁远和郭建斌两位老师以及那时还是研究生的孙信茹等一行八人组成的调查组,硬是坐了十几个小时的夜班车才到大姚。

时隔十八年,在10月27日,郭建斌老师带着25个学生再次来到大姚,此行是为了开展云大新闻学院第三届“学术训练营”。大姚县的赵家店、昙华和桂花三个彝乡是这次调研的田野点,学生们被分为三组,郭老师一人不得不三头跑。为期两周的实地调研,一方面对年调查过的样本做了回访,另外一方面也让学生们收获了难忘的田野体验。

对于来自广东的谭少丽来说,这是一次独特的田野初体验。少丽去的是桂花乡的自必左村,要爬楚雄州的第一高峰“百草岭”就要经过自必左。去到自必左的第一天,她和同行的肖俨在居委会安顿好就立刻上山入户做问卷。上山的路十分坎坷,好在居委会的工作人员热心地开车带她们上山做入户调查,第一天她们两人就顺畅地做了5份问卷。但她们都意识到这种顺利的背后,实质隐藏着采访节奏过快的问题。为了自己掌握访谈的时间,同时避免掉一些可能存在的干扰,两人决定之后自己徒步上山。

崎岖的山路和错落的村庄,不习惯走山路的少丽免不得摔跤,但是第一次做田野的兴奋让她顾不上这些。10月底到11月正是农忙时期,白天村民大都去干农活了,没有了居委会来协调时间,也为她们的调查带了些许不便。为了能和调查对象搭上话,她们还一路跟随采访对象到苞谷地,挽起袖子和村民一起掰起了苞谷。从早上八点多一直掰到了下午三点。在掰苞谷的时候,一个20岁出头的女孩子问她:“农村的日子很烦闷吧?”女孩又说:“以后我的日子也就这样过了,有时我也想出去闯闯。”对于女孩的话,少丽认为沉默可能是最好的回应。

为了完成绘制村落地图的任务,少丽选了一个可以俯瞰自必左的山地,就在通向另一个调研村落俄左俄的山路上。她和同伴先是画了一幅简易地图,画好后她把地图拿给村民看,村民还夸她画的好,并一一指出地图上每家每户对应的位置。也是这幅地图帮着少丽在这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粗着胆子去寻访调查对象,但在寻访过程中,她却遇到了这次田野最大的麻烦——狗。

农村的土狗都是养来看家的,对主人十分忠诚,但是对于陌生人就显得异常凶悍。在自必左几乎家家户户都养了狗,只要她们路过哪家的路口,哪家的狗就会狂吠。村委会的人曾叮嘱她们不要乱来,狗是真的很凶的。在一次寻访的路上,好巧不巧,少丽就遇到了被村民公认为最凶的一条大黑狗。说起那条大黑狗时,她的表情一下子变得很丰富:“真的是特别壮,特别凶!”后来,为了避开狗的威胁,她们干脆放弃了走山路,改走绕一点的盘山公路,这意味着每次上山到村民家就要一个多小时的路程。

除了做问卷回访,少丽还要做自己的选题:“我每晚都会去想,我要做什么样的选题,该怎么去找材料。我想只能先从村落的姓氏、家族和一些村情概括去入手,从不同的村民口中和关于彝乡的资料中,进一步了解他们的文化逻辑和意义是什么。”田野的研究方法从想象中来到了实践里,对于没有田野经历的少丽来说并不简单,如何在短时间内进入他者的生活比想象中难。尽管少丽尽量地在尝试着融入他们的生活,但对于当地人来说,他们始终是外来者。“有一个大姐和我说‘我们农村的生活就是这样,你们肯定不习惯’,我想她对于‘我们’和‘你们’之间是有一个预设的。”为了打破这种隔阂,少丽像当地人一样去干农活,在热情招待的村民家里常常是吃到撑得肚儿圆,她还尝试过当地特色菜“柴虫”。不过,对于她们来说这些困难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怎么迅速融入到这个社区当中,尽可能地打破隔阂。

在调查问卷中有一个考量民族认同的问题是:你愿不愿意本民族以外的人来居住。据少丽估算,在自必左近八成的人的回答都是“不愿意”。这也许与村庄的生存逻辑是相关的。在村里,有一个绰号是“新闻记者”的五十多岁的大爷,他在年轻时去过玉溪的矿山打工,后来还带了村里几十个人出去打工,结果遇到黑心老板欠薪,从此便打消了外出打工的念头,回到村子后最爱干的一件事情就是看新闻。他在接触不同的圈层文化时受挫,在经历了文化震荡后选择回到故乡,那里是有着熟悉的文化认同感与归属感的地方。

对于努力想要参与到他者日常生活中的少丽来说,这也是她所经历的一次文化震荡,所以她感慨到:“刚开始时我就像一只漂流瓶,有时候会疑惑我的方向在哪里。在这十四天中,要明确自己的选题,要融入到这个村落当中进行观察,还要完成访谈的任务,时间挺紧迫的。所以在田野前,要对一些可能相关的话题的文献进行整理和阅读,帮助自己更好地进入到选题当中。”

少丽记得,有一天晚上,大家围坐在火塘旁聊天,生性内向的村书记问她:“小妹,你们走后还会记得我们吗?你们生活的那么好,肯定不会再回来了吧?”这其中多少是有些不舍的。田野的奇妙之处就在于,在这个观察与被观察的过程当中,两个文化背景不同的世界通过研究者连接起来甚至互相影响。少丽说:“来自必左的这两个周对于我来说,首先是很重要的人生体验,之后才是重要的田野实践。我们到陌生的地方去研究去了解他者,其中最重要的是理解自我,通过观察和交流去了解不同社区的生活差异。”其实这就像老师们曾说的,田野是一次通过他者来更好地理解自我的机会。

相比第一次做田野的少丽来说,张方亮则更有经验一些,在此之前她还做过两次田野,但这一次却让她尝到了挫败感。方亮去的是昙华乡的小村,小村的经济相对自必左来说要更好一些,村里人大多种植一种名贵的中药材——重楼。村子里带头种植重楼的是咩大哥,他的岳父曾经当了20年的村小组组长,再往上一辈还是彝剧的创始人,这户人家在当地算是一个兴旺的大家族。方亮敏锐地察觉到了这家人的研究价值,她马上就锁定了自己的研究目标,并决定来做这户人家的家族史。在之前做关于缅甸人的研究时,方亮与研究对象始终保持着朋友的关系,直到现在还会经常互相问候,因而她也抱着先交朋友的心态来接触这家人。

为了在短短的两周内更深入地去了解这户人家,方亮打算直接去咩大哥家借宿。她带着自己买的鲜花饼作为礼物找到了咩大哥,但在说明来意后,方亮直接被拒绝了,后来软磨硬泡了十分钟大哥才同意给她借宿两三天。暂住到咩大哥家后,方亮为了得到这家人的喜欢,她很卖力地跟着他们去打松子,从早上八点一直劳作到了晚上八点。虽然衣服和裤子上都沾满了难洗的松油,但是她还是帮着一趟趟地搬松塔。打松子的时候,机器轰鸣声很大,方亮没有办法和咩大哥聊天,只能在吃饭的时候见缝插针地问上两句。一天劳作下来方亮的腰已经无法躺直在床上休息了,好在“同劳动”的方式让她更近一步走近了这户人家。

我们在观察别人的时候,其实也在被别人观察。一开始,咩大哥对于方亮为什么要研究他们家感到很疑惑:“研究农民有哪样结果?个是克研究咋个当一个农民?”方亮笑着和我说:“他其实不了解我的研究意图,他还说我做一个农民倒是够格,以后找不到工作可以回到这里当农民。”住在大哥家的几天,无论他们是去打松子也好,放羊也好,不管开会还是赶集,方亮都会跟着去,这是观察他们日常生活,走进他们的一种方式。许是方亮的认真打动了咩大哥,他开始配合方亮做一些访谈。

从一开始的拒绝到逐渐接纳,咩大哥对于方亮明显的态度转折是在一次去昙华乡开山会的时候。昙华的乡书记对方亮的态度很好,这种对于他者眼光的自我投射,也让咩大哥把方亮重新放回到了一个研究者的位置上。咩大哥有一个在上幼儿园的儿子,他很喜欢和方亮一起玩,有时候方亮还会给咩大哥提一些教育上的建议。“他人的态度作用到了咩大哥对我的态度上,后来他还会主动给我找一些家族史的资料。”看起来,一切都在变得顺畅,但是方亮没想到她很快就遇到了麻烦。

昙华村经济发展比较快,是一个现代化力量入侵较多的村子,因为种植重楼的关系,这里或明或暗地存在一些商业上的斗争。方亮试图在访谈中去了解潜在的家族之间的矛盾,却没想到一脚踩到了研究对象的雷区。咩大哥的岳父是一个警惕性很高的人,或许他觉得这是对家族的一种窥探,于是对方亮的研究有些不悦。矛盾在方亮为了做问卷调查而去到与咩大哥家关系不太好的一户人家之后隐秘地爆发了,咩大哥的岳父联系了村委会让他们重新给方亮安排住处。“我记得住在他家的时候,到了晚上,从院子里看出来满天都是星星,真的很漂亮,但是那一刻我却感觉到了由衷的孤独。”方亮在被从咩大哥家“请”出来的那个晚上,她一夜无眠,不断地在反思。

我问方亮如果再选择一次,是否还会住到咩大哥家,她肯定地回答“会”。田野对于她来说就是去交新朋友,去认识一个新的世界,去从不同的角度看待问题。这次她带着浪漫的幻想进入田野,尝到了挫败的滋味,但也重新认识了自我。她说:“因为一开始我的采访对象就是对我设防的,我尝试着冲进这个被罩子罩住的世界,结果被反弹开了。我逐渐意识到不是所有的关系通过努力就可以维系,也不要强求别人接纳你,强行进入他者世界之后,你会面临很多问题。有时候研究就是研究,交往就是交往,又要把研究对象变成好朋友又要作为研究对象其实是很困难的。”这次田野经历让她获得了很多感悟:“以前我没意识到圈子文化的差异有多大,我以为我突破了圈子的界限去看世界。但是走出日常生活,去到不同的圈层,不同的地理环境、文化环境,我感受到我们的生活习惯、情感认知、思维模式是不同的,我尝试着站在他者的角度去看问题,也看到了我认识世界的局限性。”

张馨月去的是赵家店的团塘村大龙汪箐村民小组,和此次“学术训练营”调查的另外两个乡镇不同,这是一个交通更为便捷的村庄。一条宽阔平坦的公路穿行在山间的河谷之中,将这个村庄和17公里外的大姚县城连接在了一起。交通的发展深刻影响着当地人的生活,年调查时还住在山梁上的人们陆续把家搬到了靠近公路的地方,一栋栋还未装修完毕就已经住上的小楼拔地而起,重新勾勒着这个村庄的模样。画地图,是这次调查的一项重要任务。村委会没有现成的地图可供参考,给馨月等四位负责大龙汪箐调查的同学提出了新的挑战,毕竟四个人中没有一个有过绘制村落地图的经验。

不过,大家平时在书里也看到过一些田野调查的手绘地图,对画出来的地图应该是什么样的,都有一个大致的认识。碰巧馨月参加云南大学田野调查暑期学校时,看到过小伙伴画地图的过程,大致有了一个“照猫画虎”的方向。

那请谁带着去画地图呢?4个人简单商议时,想到了郭老师在独龙江做调查时通过小朋友进入田野的方法。正巧到达田野点的第一天是周五,村里的孩子们都回家了,房东家女儿还带着几个小伙伴到家里玩。“依靠晓颖师姐甜甜的微笑和棒棒糖,我们和小朋友打成了一片,小朋友很快答应带我们去逛村子,去的时候只有4个,回来的时候带着9个,就像春游一样!”就这样,在小朋友的带领下,馨月她们画出了自己第一张地图的初稿,在小朋友的带领下她们用脚步丈量了这个陌生的村庄,也让村庄里的人们知道了她们的到来,迈出了进入这个村庄的第一步。

采访中,馨月不止一次的提到“进入”。但究竟什么是进入、如何进入?她觉得以现在的理解还远远不能回答这个问题,而是说了一些在这次调查中的小事:和每一个擦肩而过的人打招呼,认识不认识的,多叫几次似乎就熟络了;开始不自觉地用“回家”来形容自己借住的村民家,就像在自己家一样会主动地去扫地、洗碗,没事就坐在厨房门口的小板凳上和阿姨一起撕撕苞谷叶;村民也慢慢愿意告诉她一些家长里短,跟她讲一些是是非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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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开始进入自己的选题调查之后,每天晚上馨月都会和同行的思颖对当天的调查情况做一个简单的总结,一起聊聊各自的想法和困惑,一起拟定第二天的调查计划,相互补充访谈提纲……“在大姚做实地调查的那些日子,让我感触最深、获益最多的是和小伙伴思想的碰撞。我褪去了第一次走进田野时非常态的新鲜和好奇,试着去做一些只见过别人做而自己从没做过的事,试着去面对一些只在书本里看到过的情况,试着找一个选题围绕它进行一些追问和探寻……”馨月说这次学术训练带给她的最大收获是在实践中重新理解田野调查,在跌跌撞撞中发现自己更多的不足,也从中获得了成长。

她们的田野故事各有滋味,做学术其实也是人生之旅。正如费孝通先生所说:人文世界,无处不是田野。在人生的旅程中,理解他者,也理解自我。

END

编辑:sun、汤团子、叶星

一墨读书会官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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