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路上II杨芳尚好的青春,再也回不去

编者按:

事实上,关于那场大病的苦痛以及后遗症的折磨,师姐没有写细节,因为怕胆小的看了有心理阴影。即便是知悉很多内情的我,很久以后在电话里听她半带冷静半带调侃的描述,也还是头皮发麻。收稿后看到最后一段,忍不住哭了。浴火重生总被视为传奇故事,可是浴火的痛苦,除了自己,没有人能更懂,也除了自己,没有人能把自己搀扶到最后。回过头来看,她那段暗黑到极致的路程,最终还是被界定为尚好的青春;换句话说,从那开始,更好的青春更蓬勃热烈地绽放起来了。(特约编辑:李剑清)

尚好的青春,再也回不去

04英语杨芳

同青春时期给杂志写稿一样,拖稿达人即便是停笔许久也还是改不了拖稿拖到天荒地老的尿性。大略是6月还是7月,与剑清吹水时被约稿,满口应允,结果越到下笔越是什么也写不出来,写了删,删了写,短短一段开头行文,重复了十几遍,还是被内心汹涌澎湃的话语给淹没,无从下笔。直至9月,听闻朱望老师身体有恙,致电我们心爱的铁娘子,老师久违的熟悉的声音在耳畔回荡,少了些问学术时的霸气,多了些享受生活的烟火气息,释放出身体逐渐好转,先生体贴照顾信号的同时,还有大学时没有对我多加关怀的自责。放下电话,我的喉头一阵哽咽,像被狂风刮过的凋零落叶,怔怔说不出话来。

这几日最火的娱乐八卦,姚晨被炮轰。作为与姚晨家只隔一个街口,彼此母亲相熟的局外人,看着姚晨改掉了卤蛋的头像,删光了老凌的微博,还是有些心酸。大姚与老凌毕业就裸婚,彼此的家庭都为孩子的成名成功铺垫了常人难以想象的路,并不是嫁给了老凌,大姚就靠着男家,一路扶摇直上。还记得当年大姚刚拍完武林外传,小火了起来,过年回家,和老凌陪着医院看病,阿姨跟我说,你姚姐姐来了,躲大厅那大柱子后面呢,我抬眼就看见了老凌,没遮没挡大喇喇地站着,大姚全副武装,从柱子后头欢快地朝我们挥了挥手。大姚赶上了好时候,彻底火了,女强男弱,老凌劈腿,大姚珍惜婚姻,表示可以原谅,两家老人都劝,这么些年婚姻不容易,别为了旁人失了自己。老凌也说可以回头,但要大姚在事业巅峰期回家相夫教子,离开这个圈子。换你,你愿意吗,反正换我我肯定不乐意。多年的夫妻事业失衡导致婚姻破裂,协议离婚期间,大姚遇到了土豆爹,然后生了土豆,但没离开这个圈子,这事儿就这么简单。至于现在的玛丽苏炮轰,换成你,你能怎么回应呢,反正我也不信。只是,想起当年在柱子后头朝我们挥手的大姚,和站在一旁意气风发的老凌,心头莫名堵得慌。就算真能在对的时间遇见对的你,遗失的青春怎能回得去。

打开窗,呼吸着空气中微涩的腥味,眺望不远处波光粼粼的大海,厦门就是这样一个城市,赋予你闲适安稳的生活步调,再用涨幅第一的高昂房价砸得你喘不过气来。08年毕业时,母亲为我选择了厦门。这在当时多少是个无奈之举,但抱着残破身体求生存的我,没有太多选择。大多数人的大学期间,无外乎学习、赖床、逃课、社团、兼职、吹水、恋爱。到了我这里,医院、病床、学校、课室、出租房。一场突如其来的病,将我从天堂打入地狱,鬼门关前走一遭,人生若梦谁得道。化疗,穿刺,出血,炎症,呕吐,掉发,疼痛,失眠,禁食,饥饿,禁闭,孤独,抑郁,如影随形,像一张甩脱不了的黑暗之网,将我笼罩其间,愈挣扎愈窒息。

没有经历过禁食天只靠营养液注射和流质食物补充体能还不停呕吐的人,不能真正体会对进食美味的渴望和肠胃平静不再翻江倒海的向往;没有体验过穿刺钢针摩擦过盆骨和腰椎骨缝时沉闷的刺啦声响和呼吸过骨髓浓烈灼人气息的人,不能真正体会天气转换时节更替时来自骨缝深处和全身关节的激烈疼痛;没有见识过化疗药物将你的血管由目不可视到变红变紫变黑再到肿胀浮凸出表皮,宛如毕加索的抽象画般盘旋在手臂至肩颈的人,不能真正体会扎针时针头费力进入血管时扑哧的破入声和全身静脉抗议时引发的海啸般怒火,直欲将痛感都浇熄;没有尝试过爱抚秀发却大把大把掉落和晨起枕头上铺满扎眼头发的人,不能真正体会微风轻抚秀发随风飘扬的美好滋味;没有感受过止痛药和安眠药让身体精神上瘾想要戒除却让人挣扎着用脑袋撞墙的人,不能真正体会只靠意志力控制疼痛的无力和安静躺着就能轻轻入眠的可贵;没有挣扎过在病床上一边呕吐一遍抱着电脑写期末论文毕业论文背单词的人,不能真正体会单纯凭借高GPA拿奖学金还要面对不怀好意的人们背地里议论都是老师照顾你才给你高分的暗黑的自豪;没有孤单着要一个人去骨穿为了省钱拖着穿刺后剧痛的身体颠簸着坐公交回学校,爬不了楼梯被好友们轮流背上背下五楼课室的时光,没有因为戴着口罩走进拥挤的食堂而被嫌恶地默默让出一条通道的时光,不能真正体会这种深沉的来自朋友的关爱有多么难能可贵。

太多的没有,造就了一个全新的我。无畏的,惜命的,勇敢的,胆小的,无谓的,珍惜的,矛盾的新我。哲学这东西,深入浅出,从来都是来源于生活,当你不得不经历苦难与折磨,强大的本我会抛弃一切破土而出。我也曾长时间彷徨与怨愤,为什么是我,凭什么是我,等到满身泥泞从深陷的泥潭中爬出,再回头张望,这身来源于痛苦的盔甲,不正是生活赋予我最好的礼物。这身盔甲刀枪不入,水火不融,比之钢铁人,还要抗击打。治疗的时候,主治医生来自美国的心理医生好友曾给我打过强心针:医院重返校园,你将面临更大的挣扎与挑战。在这里,你躺着,你有着强烈的求生欲望,年轻的身体拼命消解药物的侵蚀,细胞的活力积极改造颓败的身体,你以为只要离开了这里,就能够重回正常的生活,但你要知道,你已经不可能过回原来的生活了。这样的疾病在你的人生里盖下了弱势群体的章,颠覆它,疾病将成为你的勋章,顺应它,你的人生将再无出头之日。太多的患者医院返回社会之后,抑郁症如影随形,掐住了他们的喉咙,强烈的落差与无能为力,将他们送上了自我了断的断头台,从医院,到生活,我目睹了无数不愿与自愿放弃生命的生命体,燃尽最后的火苗,噗噗簌簌迈入死神的黑影之下。

有多么的困难,艰难到再回首,都不自觉地头皮发麻寒颤不已,当时是怎么就能熬过来呢。太多的画面交织重叠,双手悬在键盘上失了神。一向胆小的医院回校时抱起我结结实实地旋转了几圈,摸着我的帽子告诉我他在失去我消息的几个月里,深刻地思考了人为什么要活着,还失眠了好一阵子。鼓起勇气请假陪我去骨穿的青峰,不敢进骨穿室有点担心又有点惧怕地蹲在地上等我出来,像扶皇太后一样搀着我走路。剑清总是背着我上下楼,扶着我进课室,在夜课结束以后送我回出租屋,一路聊着心事,我拍着他的肩膀,告诉他,不要沮丧,要是觉得倒霉,想想姐,你还能倒霉过我吗,他挠挠头,露出的确是的表情,说姐你真不容易。晨画带着我喜爱的食物和杂志来看我,陪我母亲聊天,还是那样没心没肺地笑着乐着,在她眼里完全看不到自己的颓败和不堪。吃口服化疗药的时候,要从医院打止吐针,几天没进食面色蜡黄又佝偻着背的时候遇到邵老师和她可爱的儿子,小男孩躲躲闪闪,拉着妈妈的衣角说,妈妈你不是说姐姐特别勇敢特别厉害么,怎么她看起来这么无力又吓人,邵老师耐心又认真地跟他解释说姐姐生病了,温柔的表情像妈妈的手抚过我的心。朱望老师严格地修改我的论文,因为不满意,觉得我没有尽全力,一遍遍地修改,我崩溃之后蹲在她的大门口嚎啕大哭,朱望老师出来拍拍我的肩膀,等我哭够了,继续给我解释,为什么不好,为什么还要改,认真又关切的神情,让我自始至终没有放松对学业的要求。李杰老师家的冰箱常年对我开放,存放药品,亲自给煮好吃的,辅导毕业论文,常来厦门看我。毕业那天,李贵苍老师赠了笔记本给我,扉页赠书:Isabella,youaremyhero!太多了,如果要一一细述,十页纸也写不完。这些满满的正能量,支撑着我走完最痛苦的大学时代,完成了最难熬的蜕变期,身体的折磨没有打倒我,精神的抑郁没有战胜我,药物的上瘾被我踩在脚下,我活了下来,像个舔舐伤口的野兽,收起了棱角与从容,冷静地重新站了起来。

毕业前的最后一期化疗,本不是我的最后一次化疗,按照计划,我还得从厦门回汕头接受更长久的治疗。但检查结果让医生喜上眉梢,进病房通知我这是最后一次化疗的时候,我正百无聊赖地躺在病床上抱着脸盆吐得奄奄一息。现时我再也无法复制那一刻的喜悦,那是怎样的一种快乐,我扔掉了脸盆,拔掉了因为手部血管硬化打不进针而扎在左腿的针头,紧紧拥抱了我的母亲和主治医生,腿上的针眼淌着血,赤着脚,冲出了病房,拥抱每一个过路的医生与护士,对着所有人大喊着我再也不用化疗了!迎接其他患者和家属艳羡的目光,像个疯子一样无法抑制地手舞足蹈,直到被护士拖回病房,重新扎上针头,戴上口罩,一顿狠批。没多久青峰,伟健,东方,严力穿着滑稽的西服,抱着一大捧鲜花,医院看我。他们一一与我母亲拥抱,再与我拥抱,在我病床周围将我团团围住,他们和我母亲脸上绽放的笑容现在想起来还是让我止不住红了眼眶。

这么些年之后,我们再也没有全员重聚过,大家各自散落天涯,后会无期。尚好的青春,在我们前后迈入30门槛的时候,再也回不去。5月孙燕姿来厦门开演唱会,我和老王破天荒自己掏钱买了门票,坐在了VIP的最前排。开场的静默,伴随着缓慢升起的圆形舞台和燕姿破空而出的穿透嗓音,激得我的眼泪喷薄而出。天黑黑有这么动人么,我从来也不知道。只是那时那刻,我无法抑制地抽泣,感慨多年前的岁月,黑暗中有一双大手握住了我的手,来自老王理解和支持的握力覆盖了我,眼泪霎时间止住了。开篇提到的大姚和老凌,如果可以选择的话,他们会不会是台下万千双手紧握的听众之一,只想彼此依靠,没有前尘,哪来旧事。

“在路上”每周一期,周末刊出。欢迎汕大人投稿至邮箱ohmyst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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